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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onday, December 12, 2005

张五常 我是怎样研究经济的?(七十自述,三之一)

来源: 经济人俱乐部   发表日期: 2005-12-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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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才的定义,是先知先觉。定义说,我不是天才!我的经济思想永远起于外人的感染或提点。后知后觉,本领是「觉」得快,一位高人还没有说完我就想象到没有人到过的地方。老师说不容易教,但喜欢教,朋友则认为是脱缰之马,无可救药,但欣赏我天马行空。



还有两项本领。其一是学得快。两年的微积分课程我曾经在一个星期内自修找到要用的,但用后一个星期就忘记了。学得快,暂时用不着的通常不管,临急抱佛脚,知道可以这样过关,求学时只集中于自己有兴趣的。



其二是年轻时,记忆力奇怪地可以收发自如——要记久可久,记暂可暂。调查研究记文件,知道只要记几个月,可以记数以百计的,研究做好后几天就忘记了。写论文从来不先作密密麻麻的笔记:脑子彷佛录音带,要记得就录下来,要忘记就洗掉。是说年轻时,五十岁后渐渐退化,今天荡然无存了。



一九五九年,还有两个多月二十四岁,进入了洛杉矶加大作本科生,先读商,一个学期后转经济。年岁让同学五年可不是真的让:曾经逃过难,捱饥抵饿,也做过生意,对世界的认识比同学高很多。这根底影响了后来选走实证研究的路。不久前高斯对他的助手说,经济的实证研究没有谁超越张五常。



两年本科读得杂。经济为主,校方规定起码要选四科副修。在历史与数学之间选了历史。老师W. R. Allen说,一个经济学者不知历史是天下奇闻。连经济史、思想史与艺术史,一共修了十科,比正规的本科经济还要多。有兴趣,过目不忘,历史读得比经济还要好,而在图书馆内喜欢选历史书籍解闷,加起来是半个史学家。



一九六一进入了研究院,认真学经济。两项发展对我后来的研究思维有大影响。其一是高级的理论课程愈读愈胡涂:老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产品市场与生产要素市场之分。老师说来说去听不懂。这使我意识到马歇尔的新古典理论架构,伟大中有大不足。后来一九八三年发表《公司的合约本质》,推翻了该架构,再后来进入了新纪元,以三卷本的《经济解释》提供新架构,前后一贯,没有半点勉强接驳的痕迹。



第二项发展可能更重要。这是科学方法论引起的验证问题。曾经吵了十多年的经济科学方法大辩论是老师艾智仁一九五○年的一篇文章搞起来的。更重要是二十世纪的逻辑学大师R. Carnap当年在洛杉矶加大任教,作本科生时修过他的课。经济系的K. Brunner教授也在旁听。可以说,当年在该校的经济研究院,我和几位同学对科学验证的方法知得广泛而深入。



Brunner是了不起的经济学者,是二十世纪货币理论的顶级人物。他处理学问的严谨,对逻辑的要求,是我平生仅见。一九六三的春季他教宏观经济,我在座,学期中途,投资与储蓄相等这个均衡老话题吵了起来。书本的解释,用上ex-ante、ex-post等字眼,无理说不清,同学们给Brunner骂了整个小时。最后教授澄清,看得到的投资与储蓄永远相等,因为是同一回事,但看不到的「意图」投资或储蓄,只在均衡点上相等。我立刻想到「微观」经济的需求与供应那方面去:购买量与销售量看得到,永远相等,因为是同一回事,但需求量与供应量是意图之物,看不见,真实世界不存在,说在均衡点上相等只是逻辑上的概念。



均衡只是一个概念,看不见,真实世界不存在,想到这一点,对自己有很大的冲击。到图书馆考查,知道均衡(equilibrium)是从物理学搬过来的术语。物理的均衡是看得到的,是真现象,但经济学的均衡是空中楼阁,是概念,真实世界不存在。肯定了这一点,我发觉数之不尽的经济文章得个「讲」字,半点解释力也没有。



怎会有那么多人发神经呢?找老师艾智仁诉苦,原来他对经济学的「均衡」在真实世界不存在早就想过,大家研讨后,同意所谓「均衡」者,是指有可以被事实推翻的验证含意,而「不均衡」则是说理论无从验证,没有解释力。后来自己再想几年,得到的结论,是不均衡起于局限条件指定得不够,要达到理论的均衡点,我们要把有关的局限条件加上去,直至可以推出被事实验证的含意——那就是理论逻辑所说的均衡了。



一九六九年的春天,驾车带高斯从温哥华去西雅图,途中他说经济学的「均衡」没有用途,应该取缔。我对他解释了不均衡是指没有可以验证的含意,而均衡是说指定的局限条件足够,推得出可以验证的假说。大家于是同意,只有在这样的理解下,经济学的均衡概念可以保留。



经济科学的进展令人失望。四十年过去了,今天的学子甚至专家有多少个知道经济的均衡只是概念而非事实呢?前些时写了两篇文章批评博弈理论,其中提到需求量只是概念,看不见,不是真有其物,据说传到北大的网站,同学们把我骂个半死。难道北大的同学戴上新发明的数码眼镜,可以看到鬼魂乎?他们的老师究竟是教什么的?



后知后觉,当年得到老师Brunner的提点,知道重要,做梦也想着什么看得见什么非事实,然后推到很远很远。理论往往从抽象起笔,但验证却要用可以观察的变量,于是,抽象与验证的转接要靠局限条件的引进,是要可以观察到的局限,其转变要可以量度,一般需要简化,至于怎样选择局限条件,怎样算是有关,怎样算是无关,怎样简化,皆要以理论的约束为依归。



我在何谓「量度」这个话题下过大工夫,对边际变动的处理有广泛的理解,比靠数学的边际分析高出太多了。到后来,怎样推出可以被事实验证的假说我想得快,局限条件的加加减减熟如流水行云。



一九六九年,在研究公海渔业的租值消散这话题上,执到宝,知道这消散可以通过多种竞争准则,知道只有市价这准则没有租值消散,知道有应该消散而不消散的租值存在,理论不可能对,再过两年知道消散的租值一定是在局限下最低的。这些加起来帮一个大忙,很大的。从解释现象的角度来衡量理论或假说,通不过上述的租值消散的逻辑,一定错。要知道理论可否解释世事还要加工,但要知道理论的经济内容是否错则易如反掌。惹来非议,因为听人家的理论或假说,往往只听几句就知道是错,忙顾左右而言他。


二○○五年十二月一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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